一只快乐的虫

苏妮是被脚步声吵醒的，但是好像她本就该在这时醒来。 

她也没睡熟。昨天她藏了一只小兔子在床底下，却被老保姆抓了出来。那只兔子是她和马童奇米一起从山后的灌木丛里救出来的。它的一条后腿折断了，父亲却不让她留着它，还惩罚她不准吃晚饭。苏妮哭得小脸通红，但硬是赌气不求饶。她饿着肚子，昏昏沉沉地睡了，却睡得心惊胆战——今晚的梦比任何时候都多，但她却什么都记不清。 

做奇怪的梦对她来说并不是新鲜事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总是会梦到奇怪的场景，奇怪的人和物，甚至还有一个声音——那声音伴随了她多年。今晚的夜里，苏妮隐隐约约记得，那声音格外洪亮而悠长，就像号角，正召唤着什么人去什么地方。 

或许是习惯了，她从没觉得做这些梦有什么不妥。她一醒来，梦的感觉消失了，就又想起了昨天的事。父亲让她把小兔子扔了，她却悄悄让奇米帮她养着。她有点担心奇米因为和自己一起玩而吃鞭子，所以她决定明天给他带最好吃的蜜饯和蛋糕去。 

不过现在苏妮无暇去想这些了。门外，仆人们压低声音，急促地交谈，他们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，似乎慌做一团。苏妮看向窗外，这晚没有乌云，月亮格外耀眼，刺得她眼睛生疼。不知怎的，她睡意全无，于是悄悄地溜下床，蹲伏着从房门的钥匙孔里望出去。 

她突然听见老保姆的声音，吓得一耸肩膀。老保姆沙哑的嗓子就算压低也盖不住，她正在指挥一群仆人，还特别叮嘱不要吵醒小小姐。 

“……太可怕了……怎么能闯进来的……” 

“……上帝保佑，老爷会处理好这事……” 

“……这小贼似乎闯入了……” 

“不要说了……小心——” 

仆人们悉悉索索地嘀咕，苏妮很好奇那个什么贼闯进了什么地方，这时，老保姆提高了音量：“别议论了，都给我回去睡觉！老爷已经抓到那个天杀的啦，你们都快回去，回去！” 

一阵咕哝和推搡，昏暗的烛光胡乱地闪烁了一阵子，走廊就一干二净了。鸦雀无声，苏妮听见自己心跳加速。什么贼？她一定要去看看。这种好奇心比平日更加强烈，她甚至不可思议地觉得，她似乎早就知道这事要发生了。 

苏妮又听见了那声音。这时的声音带着稳重的欢悦，似乎在不断敦促着她。不知过了多久，苏妮才猛然惊醒。她觉得很不可思议。那个梦里的声音这么清楚地出现在醒来的世界里，还是头一次。 

苏妮轻轻推开了房门。走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还好尽头开了一扇窗，她借着月光，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前进。苏妮的光脚丫踩在冰冷的石地上，她沿着旋梯小跑。一层，又一层，一个人都没有，刚才的喧嚣突然地凭空消失了。苏妮有点害怕，但她依旧鼓起勇气前进。她跑出大宅，外面的夜晚也同样安静，不远处的马厩里有些微光忽闪，苏妮感觉这情景无比熟悉，那声音像是空了半拍，但她没心思去想为什么。她向那里急匆匆地跑去。近了，更近了，马厩里传来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，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大吼：“该死的！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卷轴！” 

“靴子里呢？裤子呢？” 

“都没有！八成是被这狗娘养的小偷吃进肚子里啦！” 

苏妮无比震惊地听出来这是管家和自己的父亲。她蜷缩着，小心翼翼地在脏兮兮的窗口边窥探。她一直有点怕高大粗鲁的管家，但从没看到他这么生气和可怕过。管家手里攥着马鞭，父亲立在一旁。苏妮看见地上还有一个人。那就是那个小偷吧，苏妮想。窗户没有玻璃，她本能看得一清二楚，但是烛光太过昏暗，那人的脸又隐在黑暗里，苏妮硬是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。 

管家一边对着那个小偷咆哮着，一边狠狠地挥着马鞭。“说啊！不想被打死就快说！藏到哪里了？” 

苏妮浑身难受地听着每一次的抽打。那人一声不吭，连躲都不躲。苏妮想冲进去叫他们住手，但这时父亲突然说话了。 

“你是受人差派来的吧。告诉我，他们想对我女儿做什么？” 

父亲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板，但只有长时间了解他的人才知道，他现在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。苏妮被他的语句里的每一个字都震惊得脑子空白。我？什么？苏妮感觉浑身发凉。她极力想看清那人的模样，于是更近地凑到窗前。这时她大半张脸都露在窗口，幸好父亲和管家正背对着她。管家手里举着被风吹得乱晃的油灯，在诡异的光线里，苏妮似乎能看见那人的脸庞。那是个男人，他垂着头，嘴巴抿成一条绷紧的线。 

长久的静默，父亲急了，他蹲下来揪住那人的衣领，“说话啊！你这个贼！我躲了三十年，既然这一天来了，就告诉我吧！” 

“别跟他废话了老爷，”管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，“拉到拷问室里，什么都招了。” 

苏妮看见那人动了动嘴唇，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恐慌；霎那间那人抬起了头，一双黑得彻底的眼睛猛然和苏妮的眼睛相撞，苏妮抑制住自己的尖叫，但却绊到了一颗石子。她脑内轰鸣，双腿发软地坐到了地上。 

听到声响，父亲率先跑出来。苏妮直直地向他望去，她脸色煞白，但她指望父亲在夜晚里发觉不到。 

“苏妮·洛拿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父亲显然没料到她在这里，唤她的语气都不如平时坚定严厉。苏妮支支吾吾，她灵机一动，装出没睡醒的样子。 

“怎么样？能自己站起来吗？”父亲又问。 

苏妮模糊地应了一声。这时管家也跑出来了，苏妮快速地一瞥，看到管家低声同父亲说了什么，而父亲不动声色的点点头。父亲大步向苏妮走去，伸手扶她站起来。苏妮有点惊讶——平日不论她怎样摔跤，父亲都决不会搀扶。 

“没摔伤吧。”父亲的语气难得地带了一点关切。 

“没有，谢谢您，父亲。”苏妮说。 

“你为什么会跑出来？”苏妮站了起来，父亲问道，他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。“我听到外面好吵呀，”她小心地选择说话的内容，“父亲，我睡不着，就出来了。” 

父亲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。“刚才你听到了什么？” 

“唔……”苏妮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个，她早就选好了内容，“我听到您说让他告诉您什么，然后我就不知道了。” 

“真的吗？只有这些？”父亲看着她，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。苏妮尽力不去看父亲探询的目光，“只有这些。我不知道，父亲………”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，“我好困。” 

“好吧。”父亲说。苏妮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想，但她心中总算松了口气。“回去吧，苏妮。瞧，你连鞋子都没穿。好好睡觉吧，以后不要乱跑了。” 

苏妮乖巧地点了点头。父亲总算松开了她的手。她不想再去注意父亲的神情。 

“晚安，父亲。”她小声地说。 

“晚安。”父亲注视着她，回应道。 

她提着睡裙，穿过湿冷的草坪，慢慢地往回走。最后一次瞥到马厩的窗口时，苏妮极力克制自己厌恶但却无比好奇的心情。她很想回头看，她太想知道那个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什么了。但是她只能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。她知道父亲和管家都注视着她的身影。 

刚才与那人注视时的感觉像烫人的烙印一样刻在她的心头。她忘不了那双眼睛，忘不了心中惊惧的感觉。最重要的是，她感到这些事都似曾相识。 

她慢慢地走着，猛然想起来那声音似乎静止好一会儿了。她尝试着恳求着那声音，声音却再也没来。湿冷的水珠让她浑身冰冷，脑海里只给她剩下那双眼睛。 

好吧，总之，明天我要去看我的兔子，她想，试图让自己振奋起来；顺便给奇米带最好吃的蜜饯和蛋糕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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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隔N久重新开始写小说……

窝完全是个新人文手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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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9.21